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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的三峡

导读

中国第一批三峡移民已在他乡生活了十几年。多年前,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出现在电视上。那时他们看起来都像在拍电影,哭着坐船离开,接着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村子里,笑着接受采访。就从我们的眼中消失了。

其实近十年来,几乎每年都有外迁移民回到故乡。有些人移民后,几个月就回来了。有些人在异乡又多熬了些日子,最终被生活逼了回来。本质上,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不习惯他乡的生活。

在这些人中间,方诗伟给我印象最深。他最后成为这篇文章的主角。

Contributor

谢丁 2013/11/15

媒体记者,干过日报、周报、月刊杂志,后来厌烦了新闻行业,想写点其他的。谈到《回迁三峡》的主人公方诗伟,他说:"因为你们的约稿,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再联系他们。"

我第一次听说三峡移民回迁,是北京奥运会的那年夏天。为了躲开京城的热闹,我从重庆乘船顺流而下。在奉节,我每天都会经过白帝城,爬上夔门峡的山壁,那里有一座八角亭,是长江上游最后的信号台。

那年,三峡库区的水位还没涨到最高线。但从信号台望出去,江面开阔,仿佛一镜湖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险峻。奉节的老县城几乎已全部淹没。新县城建在半山上,只不过几年,却已恢复繁华模样,街上人潮汹涌,广场上的露天茶馆找不到空位置。我问朋友,哪里来这么多人?他说,好多搬走的移民,现在都回来了,就住在城里。

昔日的奉节县城码头

话题没展开,一晃就过了四年。

直到2012年的春节,我才正儿八经去奉节寻找回迁的移民。听起来像大海捞针,但进行得却格外顺利。我找到一个,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下一个,然后是一个家族,一个村子,到最后,我不得不挑选着碰面聊天。有些人移民后,几个月就回来了。有些人在异乡又多熬了些日子,最终被生活逼回奉节。回迁的理由也千差万别,大多是因为钱并不好赚。但本质上,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不习惯他乡的生活,奉节始终是家乡。

在这些人中间,方诗伟给我印象最深。他最后成为这篇文章的主角。

他们回到奉节后的生活,已脱离了移民前的节奏,都是重新开始的。那些早回来的人,容易抓住新县城的发展机会,做点生意发点小财,买了房,过上更好的日子。就像中国大多数乡镇上的人一样,城市化进程会打破原有的阶层平衡。对移民们来说,早一点回来,往往意味着机会更多。方诗伟就常后悔,为什么在异乡浪费了那么多年。

此后我再也没去过奉节。偶尔想起方诗伟和他家人,不敢多想,怕他们过得不好。我常安慰自己,在中国,县城里的人只要努力,机会也许比大城市更多。

如今,奉节的老县城几乎已全部淹没,新县城建在半山上,只不过几年,就已恢复繁华模样,广场上的露天茶馆找不到空位置。好多搬走的移民,现在都回来了,就住在城里。

几天前,我翻出了方诗伟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电话里一片嘈杂,是批发市场的声音。他说今天下雨,生意一般。他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不兴奋,也没有抱怨的意思。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他的生意其实有了大进展。

在过去的两年里,方诗伟又租下了对面的门店,比他之前的大一倍。卖的仍是绢花、玩具,从江浙来的小商品。他还住在租来的那套房子,母亲从萧山回来帮忙,替他照看孩子做饭。他父亲仍在一千公里外的萧山,独自照看那边的家。我们聊了一会,谈起认识的另外几个移民,都混得不错。我说,看起来生活没怎么变。

"是啊。没得啥子变化。"他感叹了一句,停顿片刻,突然说,"我们马上又要生个孩子了。"

"恭喜恭喜。"我笑道,"这孩子应该算是奉节人吧!"

1.

方诗伟的人生中,最戏剧化的篇章是他离开家乡的时候。那已是十二年前,2001年8月21日。天气像往常一样闷热。他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奉节县窰湾村住了多年的房子,到了县城的大南门码头。

那个古老的城门在他出生前就立在那儿,几百年来一直是奉节老县城的标志性建筑。那天真是热闹。整个窑湾村的人都来了。有人打着红色横幅,有人帮着扛包裹,县电视台的,业余拍照的,从北京前来采访的。方诗伟和他一大家子亲戚(六个姑姑和家人)最后一次穿过大南门,走下石梯,上了通往趸船的铁板桥。

检票口挂着"移民朋友您好",轮船上挂着"舍小家,顾大家,为国家"。方诗伟的胸前挂着黄色的"移民证"。他们上了船,站在栏杆前,岸上乌泱乌泱的人。老婆开始哭起来,他也红了眼睛。他说,"那就像拍电影一样,生离死别似的,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轮船驶出码头,开过窑湾村,又过了白帝城,进入夔门。老婆还在哭。他忘了在船上度过了几天,然后在江苏江阴下了船。一辆大巴车把他们送到浙江萧山。亲戚们在这里分手。大姑和二姑去了嘉兴,七姑和八姑去了坎山镇,六姑去了南阳镇。方诗伟和父母、三姑,到了衙前镇四翔村。

到村里的第一天,也很热闹。尽管大多数人说的话根本听不懂,但气氛仍是热烈兴奋的。那天夜里,他没听见轮船的汽笛,却被一趟趟火车震醒。"我们感觉床在动,就像睡在火车里一样。"连日来的像演戏一般的人生终于结束。生活似乎又回到以前的平淡,但肯定又有所不同。在距离萧山市区20多公里的这个村子,方诗伟成为人们口中的"三峡人"。

2.

似乎很难想象,中国第一批三峡移民已在他乡生活了十几年。多年前,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出现在电视上。那时他们看起来都像在拍电影,哭着坐船离开,接着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村子里,笑着接受采访。他们和领导握手,和当地人围桌吃饭,然后就从我们的眼中消失了。

大约有120万人从三峡库区陆续离开。在修建三峡大坝之前,他们曾是最接近长江的一群人,生活在水位175米以下的地方。起初,政府打算让这些人"就地后靠",意思是从江边直接搬到山上。但这里的高山容不下这么多人。那意味着还要毁林开荒,在陡坡上种田,甚至造成长江流域新一轮的水土流失。所以没什么其他理由,有些人必须离开。

似乎很难想象,中国第一批三峡移民已在他乡生活了十几年。多年前,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出现在电视上。那时他们看起来都像在拍电影,哭着坐船离开,接着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村子里,笑着接受采访。他们和领导握手,和当地人围桌吃饭,然后就从我们的眼中消失了。

出于一种"合乎人性"的考虑,政府把外迁的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于长年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来说,前往中国的沿海地区,往往意味着一种机遇。多年来,外出打工的农民已逐渐带回外面的见闻。他们给人一种深刻的印象:无论如何,那些地方充满了机会。

不过,尽管大多数移民可能都因为这个理由而外迁,但细微之处还是千差万别。那是一种复杂的多种因素混在一起才会做出的决定。有人受不了自己的房产和田地消失在水下,宁愿有个新开始。也有人只是跟随村里的大流。还有人认为,每人三万多元的移民补偿款是个巨大的诱惑(尽管他们后来并没有拿到这么多钱)。但总之,在面对电视镜头时,他们都学会用同一种腔调,说"这都是为国家做贡献"。

2000年秋天,奉节县委宣传部派出一个记者前往浙江,采访第一批移民们的生活。在嘉善县,她惊叹"这房子多漂亮!多宽敞!一副宁静的与奉节农村迥然不同的农家生活图。" 在探访了几户移民之后,她在文章中如此写道:

"如果有人问我,此次采访见得最多的是什么,我会如实地告诉他:笑容和眼泪。面对眼泪,我总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没忘摆脱自己的脆弱,在她们哭的时候,尽量平静地问一句:'你们后悔吗?'在此,我可以万分欣慰地告诉家乡的父老乡亲,告诉这些现在还流着泪的移民的亲人朋友,她们哭着的时候,回答仍然是:'不后悔!'"

3.

2001年秋天,搬到萧山一个月后,方诗伟开始找工作。正如他们之前预想的,这里到处是工厂,机会似乎遍地都是。方诗伟找到一个印染厂上班,老婆也去了一家织布厂。工厂实行轮班制,每隔12个小时他才能回家休息。夫妻俩每个月能挣到将近两千块钱。

那年他25岁,正适合在一个新地方展开新生活。他终于不用在轮船上度日。过去多年,方诗伟一直在长江上的货船轮机室工作,一走就是半个月。他的家乡--如果窑湾村还算家的话--实际上就在奉节县城郊区,算半个城里人。现在,衙前镇四翔村的情况也差不多,只需两块钱车费,就能坐车到萧山市区。虽然他偶尔觉得工厂太辛苦,但他会很快丢开这个想法。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第二年,有了一点积蓄后,他们决定给房子安装防盗窗。那个简单的工程在一个星期天下午完成。当天晚上,夫妇俩都轮到上夜班。强盗趁夜摸进了屋,偷走他们6000多块钱。那是他们全部的财产,第二天方诗伟不得不找厂里借钱买菜。这年春节,一家人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敢买。

2003年,方诗伟换了个工厂。他再也受不了连续12个小时上班。新工作是在一家化纤厂打包,三班轮换,每班只需8个小时。但上班第一天回到家,老婆就发现方诗伟的十个手指头都起了泡,吃饭时连筷子都握不稳。他再也没去那家工厂。

四川,三峡坝区二期移民线

一家人合计了一下,认为他们或许应该和那些外来打工者有所区别,毕竟他们已算"本地人"。经过一番简单的计算后,方诗伟和哥哥在衙前镇开了一家饭馆,老婆也辞了工作帮忙。在浙江,小饭馆就像一座座工厂的附属品,顾客群主要是打工仔。生意出奇的好,来吃饭的人总是很多,但他们最后发现却根本赚不了钱。"点一份西红柿炒蛋,吃得精光,还吃好几碗饭。"他老婆后来总结说,"那些人又要吃得饱,又要吃得便宜。"

饭馆的营业时间是深夜,要等候那些刚刚下班的人。在萧山,晚上8点到10点,马路上是没有人的。有天夜里,三姑路过他家,看见大门半开着,屋里却黑着灯,立即打电话给镇上饭馆的方诗伟:"强盗又来了!"这次,强盗偷走了他老婆的戒指,还有哥哥脱在他家的衣服,拿走钱后,把衣服随手丢在了路边的田地里。

表面上来看,那些强盗仿佛只是方诗伟新生活中的插曲。他已经非常努力地在适应这里的一切。他和老婆都学会了很多新东西,甚至50岁的母亲,也学会了骑车。他们也偶尔会去附近的县镇探亲,最远是到了嘉兴,看望大姑和二姑。有一年春节,所有亲戚聚在一起过年,集体去了杭州的西湖。那是他们在浙江唯一的一次旅游。

但方诗伟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大多数时候,他们和村里其他人形同陌路。起初,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碍,稍微上了年纪的人只说本地话。到后来,语言也不再必要,因为他们几乎没什么可沟通的。没过多久,几户"三峡人"就敏感地发现,村里人并不是很欢迎他们。很显然,他们更穷,住在村子最差的位置。生活和风俗习惯的不同,倒是次要了,因为谁也不会干涉谁。他只是觉得,和奉节相比,这里夏天更热,冬天更冷。而在他有限的工作经历中,打工是最辛苦的,"没有自由"。有一年,他回了一趟奉节,那种对比感似乎更强烈了。尽管这似乎已没多大意义--窑湾村几乎已经全部淹没,但他从心底是怀念它的。

饭馆停业后,方诗伟又做起了苗木生意。但他的运气似乎越来越差,总是碰到高价买进,低价卖出。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尴尬。如果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去奉节,他是不甘的,而且多没面子,他根本还没混出个名堂。就算要回去,那也应该在移民后的第一年就走,而不是现在。最终,他决定再次进入工厂,成为一个本地打工者。

但他的老婆似乎已无法忍受这些霉运。她个子不高,却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移民之前就在奉节开店做生意。她离开奉节时,把店面转让给了她妈妈。现在,奉节捎过来的消息说,如果他们再不回去,妈妈就得把店面转给别人。

2010年夏天,在搬到浙江九年后,方诗伟在老婆的劝说下,终于回到奉节。一年后,当我在新县城港口附近的批发市场见到他时,夫妻俩已决定永远留在奉节。谈到当初的离开,我试图以县委宣传部那位记者的"平静的语气"问他们:"你们后悔么?"

"后悔死了。"他气恼地说。

4.

十年来,几乎每年都有外迁移民回到奉节。最初几年,没人在意此事,大家的注意力还放在那些往外走的移民身上。其实,当第一批移民登场坐船离开,其中一些人就偷偷潜回来。第二批移民又坐船离开,然后又有人悄悄回来。接着第三批,第四批。

没有任何人或者机构统计过,到底有多少移民回到奉节。也许根本无法统计,因为他们的户口至今还在浙江、福建的某个村子,那里的政府不会承认移民们已经离开。另一方面,奉节县政府也不认可"移民回迁"的说法。没人想在这个问题上惹麻烦。

其实,当第一批移民登场坐船离开,其中一些人就偷偷潜回来。第二批移民又坐船离开,然后又有人悄悄回来。没有任何人或者机构统计过,到底有多少移民回到奉节。

2010年秋天,我曾在奉节的康乐小学做过几天志愿者。每天早上,我从镇上坐船,横渡美丽的梅溪河,到达对面的小学。有一次,当我们坐在船上无意中谈起移民问题时,一个老师对我说,"很多人都已经回来了。"我好奇地问他们住在哪里?"哪里都可以啊。"他说,"街上,亲戚家里,反正到哪里都是打工。"但我在那年并没有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两年后,我重回康乐镇。我给一个副镇长打电话,询问这里是否有移民回迁。

"没有这回事。"他说,"我们这里没有移民回来过。"

我告诉他,有人曾见过他们。

"别听那些人瞎说。"他在电话里叫道,"那些移民在外地都过得很好。"

我来到河边,梅溪河变得更宽了。我再次搭乘渡船,过河,绕到了一个冷清的村子。53岁的刘兴江住在临街的一间屋子。他已在梅溪河驾驶渡船三十年。2000年,他移民到附近的万县市。但他很快带着老婆回到了这里,仍然驾驶渡船。"我们在那里很难找到工作。"他说,"你知道那些人把我们住的那条街叫什么吗?--难民街。"

如果镇长也和我一样到过这个村子,他可能会惊讶自己看到的事实。这里大多数人都是回迁的移民。刘兴江的屋子是租来的。我问他以前住在哪里?

"你看见那条河了吧。"他笑着说,"我家就在河中间。"

长江三峡,建设中的新县城。

5.

从浙江开往三峡的长途卧铺车,主要面对的是外出打工的人。它先在浙江省内绕个大圈,在那些工厂密集的市镇步步停靠,载满客人,然后驶向安徽铜陵。从那里开始,长途汽车沿着长江边的城市往上游而去:安庆、黄石、宜昌,最后抵达奉节。2010年夏天,方诗伟只花了20多个小时,就从萧山回到了奉节,比他当年坐船快多了。

奉节彻头彻尾换了个样子。以前它建在一块平坦的河滩上,如今搬到了西侧的山坡,整个县城依山而建,像个毛头小孩匆匆搭建的积木。最上面一层是繁华的商业区,街道像蛇,盘旋而下,与沿江马路连在一起。长江变成了开阔的湖。从方诗伟租住的房间望出去,就可以看到这面江水,近在眼前。江水很平静。

那是栋外表斑驳的楼房。房间内更为简陋,一年的租金是五千元。我们在一个傍晚进屋。方诗伟拧开灯,在昏暗的光线中,客厅堆满了一箱箱货物。他带我走进卧室,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独凳和一台彩电。"没办法。这儿肯定不如萧山那边舒服。"他说,"但这不也够了吗?"

他们不想在住房上花费太多。所有钱都投入到批发市场那家新开的小店,从家里步行过去只需几分钟。整个市场都是从老城搬迁过来的,人们按照习惯,仍叫它"猪娃市场"--在老城,市场一楼售卖猪仔,二楼批发服装和小商品。现在,猪仔不知道迁到哪里去了。

方诗伟的小店就在一楼,不足10平米,堆满了帽子、围巾、手套、头花,小玩具,大约有几千种款式。"我知道奉节人喜欢什么。"他的老婆笑着说,"浙江那边的打扮,说实话,比奉节差远了。" 她一身黑衣服,头发染成黄色,利落的束扎着,从头到尾忙个不停。

春节前的这段日子,是他们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前来进货的,一般都是各个乡镇的小摊贩。打工仔们正陆续从外省回家,这时节什么东西都好卖。方诗伟专门从浙江进了一大批货,光是忙着把这些饰品摆上架,也要好几天。

当我们站在过道上谈话时,对面店家的老板娘也参与进来。她曾移民到福建漳浦县,但只在那里待了两个月,她就和丈夫孩子回到了奉节,在新县城开了一家杂货批发店。如今她买了新房,还拥有两个店面。方诗伟知道,如果他们早就从浙江回到奉节,也许会和她一样。不过,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方诗伟尽量让自己不去考虑这些问题。无论是否后悔,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如果一切发展顺利,他考虑在奉节买一套房子。每一天,夫妻俩都是最早来到市场,最后一个离开。除非碰到像我这样的人,他们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的故事。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家人在浙江还有个家。

有天下午,有个熟客来到店里,打了一声招呼:"还不回去过年吗?"

"不回去了。"他老婆笑着答道,"太忙了。"

当客人转身离开后,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本来就是你们奉节人。"

在奉节,我已逐渐熟悉了移民的谈话方式。如果提到"下头"或"他们",一般是指浙江萧山的人。如果说起"上头"或"我们自己这里",则肯定谈的是奉节。方诗伟常常无意识地用这几种说法,交替谈论着浙江和奉节的生活,他的两个家。在萧山,他有一栋两层楼的房子,七分水地,一个户口。在奉节,他有一个正在起步的生意,一套租来的两居室,一种新生活。

男人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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