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 Report

亚马逊:便宜的文字

导读

亚马逊为消费者提供了便利,但是这对书籍是好的吗?从庞大的网上书店到如今KINDLE的出现,是否意味着独立书屋的灭忙,未来阅读方式对文字的影响是什么?作为一个全球化的超级市场,亚马逊几乎涉足一切领域,它的目标从未明确,却始终带着令人生畏的野心。本篇来自《纽约客》的文章就为你解读这样一个超级市场是如何运作的。

Contributor

by George Packer

 

亚马逊就像是沃尔玛,是个全球化的超级市场。它还像苹果一样制造硬件,像爱迪生联合公司一样提供公共设施,像Netflix一样提供视频,像兰登书屋一样出版书籍,像派拉蒙一样是个制造工作室,像The Paris Review 一样评论文艺,像FreshDirect一样批发货物,也许有一天它还会像U.P.S 一样提供快递服务。亚马逊的创始人杰夫贝索斯本人也拥有华盛顿邮报这样一份大型刊物。这么多的物流和业务让亚马逊在美国的商业史上也很罕见。山姆沃尔顿(沃尔玛创始人)想做的只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零售商而已。苹果发布ipod之后,史蒂芬乔布斯并没有涉足唱片行当,AT&T也没有造输电塔租给小电话公司。但是亚马逊还有AWS,向初创公司和CIA提供基础计算服务。亚马逊的目标从未明确,这一切都似乎笼罩着潜在的破坏力,令人生畏。

贝索斯起初想把公司命名为:Relentless.com(残暴无情的)(这个网址仍然跳转到亚马逊的官网)。如果贝索斯是个美国小说的读者,他很可能把公司命名为:octopus.com。而现在他以世界上最大的河流来命名。在科技公司以扩张速度而不是盈利能力的标准下:亚马逊的多变能力,崛起的速度,涉足到多个领域的能力被视为巨大的成功。引用brad  stone为贝索斯所写的传记来说:亚马逊并不只是:拥有所有商品的商店,而代表的是所有的商品。亚马逊对新事物永远充满野心。

驱使贝索斯创办一家网上书店的动力并不是对书籍的热爱。贝索斯的前任代理人Shel Kaphan说:只是以书籍作为商品所拥有的优势——书籍便于运送,不易损坏,而且在俄岗勒州有个很大的图书分发仓库。更关键的是:这里有太多的书籍,包括在售的和绝版的,实体书店根本卖不完。这给了亚马逊在网上售卖的第一个优势。贝索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业天才,在互联网刚兴起的年代看到了用网上书店作为切入口来征服整个世界的机会。

 

在1995年的出版业年度会议(先称为全美书展)上,来自堪萨斯城雨天书店的Roger Doeren 经过贝索斯的摊位的时候停下了,他看着亚马逊的横幅:地球上最大的书店。他走到贝索斯的面前问道:地球上最大的书店在哪儿?

“网络上” ,贝索斯回答说。

“我们去年也开了个网站买书,你的供货商是谁?” Doeren问道。

“Ingram 和Baker & Taylor ”

“我们也一样,你的数据库用的是什么?”

“正在销售的图书”。

“我们也一样。有什么理由说你的书店是地球上最大的?”

“我们有最多的下属书店”

Doeren考虑了一下,问道:你的商业模式是什么?

贝索斯表示:亚马逊前期通过卖书来收集受过良好教育及与一定经济实力的消费者用户数据。为了增加销量,书籍的定价可以接近成本。在收集了足够多的用户数据的时候,亚马逊可以找出在互联网上销售所有其他廉价商品的方法。(此时贝索斯只是说为了卖书籍)

之后,Doeren告诉他在雨天书店的合伙人Vivien Jennings,他刚刚见到了世界上最大的推销骗子。对书籍来说,将会很糟糕。

在google和Facebook之前,贝索斯就意识到了网络公司最有价值的财产:用户数据。二十年后,亚马逊在销售一系列产品:剪草机,ipod,玩具,尿布,鞋子,自行车架,枪支,3D打印机等等。亚马逊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从不公布确切的雇员数量和kindle电子阅读器的销量。但是一位出版商估计,现在图书销售在亚马逊每年750亿美元的收入中,比例最多占7%。

亚马逊对书籍保有持久的热情。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亚马逊的电子商店停业,但是对大部分喜欢阅读的人来说,亚马逊庞大的力量引起了无止境的讨论,还有偏执,怨恨和向往。亚马逊继续话费大量精力来统治小而脆弱的图书市场,并且赢得读者的心。但是对于大多数专业人士来说,亚马逊是一个无情的掠夺者。在图书市场陷入困境的时候,亚马逊提供了至关重要的销售保证,正如亚马逊声称的那样:建立一个有更多文化的世界。但是亚马逊开始问很多个人的问题,书籍世界更加依赖亚马逊,最后图书行业发现亚马逊掌握了他们的命脉。

最近,亚马逊甚至开始出版自产内容的书籍,结果好坏参半。垄断是危险的,因为太多的经济力量集中在一起。但是在书籍行业,拥有书籍内容本身和书籍销售平台的垄断者更为可怕:在美国历史上,从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拥有亚马逊对思想交换的控制力。甚至在Iphone时代,书籍仍然是美国精神生活的核心,也许是为了民主。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亚马逊对图书业是否有害,而是亚马逊对书籍思想本身是否有害!

 

1990年的时候,以Barnes&Noble为首的利维坦连锁书店把出版商和独立书店控制在掌心。

而当亚马逊出现的时候,纽约的出版商突然有了一个新的买家,可以快速付钱,快速出售他们的新书和旧书,而且不像是传统的书店,要求的回报很少。老式书店要求出版商必须买回未售出的库存书,很古老而又昂贵的方式,一位前亚马逊员工说:“这种模式太过荒谬,比我叔叔在大学把换洗的衣物寄回家更加荒谬。”

麦克米伦出版社的CEO约翰洒金特,在在华盛顿的一家酒店第一次见到贝索斯。萨金特说:贝索斯真是个充满能量的小伙子,我觉得他的主意真的很不错。随后在哈伯柯林斯出版社工作的简弗雷德曼评价贝索斯:我完全被他征服了,他当时很年轻,很瘦小,但是充满能量,对自己所说的东西很认真负责,我完全听取了他的想法。

亚马逊的营收逐年递增,90年代末期,亚马逊副总裁玛丽莫瑞斯拜访了纽约的出版商之后给同事写邮件说:我们大受欢迎,出版商们对amazon.com趋之若鹜。Amazon.com有很多头条,而且他们对我们的销售数字很是满意。

亚马逊以很大的折扣销售书籍,但是出版商并不担心。他们都想和西雅图新贵合作,而且他们使用亚马逊作为信息来源。亚马逊比老式的在售绿皮书要给力多了。一位纽约的销售主管告诉我:“亚马逊进入市场的时候,代码,数字,国会图书馆分类,搜索关键字都会变成图书的一部分。”一些有远见的出版商想要知道,当亚马逊控制了足够多的市场份额之后,它会不会提高价格来换取利润。

1997年,亚马逊上市的时候,它的图书库能堆满六个足球场。信中,贝索斯精练的提出:我们计划在未来项目中将加入音乐产品。(贝索斯并不像乔布斯那样善于倾听,在曾经接受一个关于披头士的采访的时候,雇员问他最喜欢的披头士作品,贝索斯选择的是Simon&Garfunkel的”America”.)很快音乐便成了唱片和消费性电子产品进入了亚马逊。一个纽约的文学代理人告诉我说图书只是亚马逊的一个”诱导性毒品”而已。

赛金特说贝索斯一开始就雄心勃勃:“天啊,他真是个工作狂。”但是赛金特看不到贝索斯的终极目标,赛金特说他和贝索斯在熨斗大厦的梯形办公室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贝索斯要做成能卖所有商品的商店。赛金特说:“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想开个书店而已,我真是愚蠢啊。图书只是贝索斯获得消费者数据的方式,图书只是个开始。”只要亚马逊保持足够快的增长速度,投资人就会继续投资,而华尔街也不会太在意是否盈利。(亚马逊直到2001才有一个季度盈利,而且长期亏损)。

90年代后期,亚马逊雇佣了两打作家和编辑来制作网站的副本,其中亚马逊55号雇员是纽约的一个文化评论家詹姆斯马库斯,而马库斯带来了他的朋友,在乡村之声做编辑的凯利菲尔德(她曾经在纽约的几家出版社工作)。出版业和新闻业已经开始萧条,为这些来自纽约的难民,亚马逊提供的是在崛起的公司中工作的刺激,股票期权和巨大的观众群体。

马库斯负责编辑的主页,每天最少有3000万观众浏览。他和他的同事经常推一些不是很有名的小说:比如米拉金伯格的“蜂蜜的季节”。马库斯写过上百个短篇书评,还有上千个描述性的导语,弗雷德和马库斯一同编辑文学和小说的部分,发表和作者的采访。2004年的时候,马库斯

 

发表了一篇苦乐参半的回忆,他称之为亚马逊古陆,他说:传达你的心爱的书店,爱书之人,作为一个商业策略对亚马逊行之有效。

读者们仰慕亚马逊。马库斯说:人们一直说,我住在Podunk镇,最近的书店离我一百英里,有了亚马逊,现在我可以买到绝版的书籍了。马库斯采访托尼莫里森,她说,我很高兴能发言,听说你比历史上的任何人卖的书都多。

在“亚马逊古陆”中,马库斯描述贝索斯:他的非凡的魅力,一个世纪之前会很窘迫,但是现在正好适合我们的书呆子领导的时代。这些年来,假日期间贝索斯加入了他的员工的24小时工作的仓库活动。1997年的一天,弗雷德去往公司的厨房,发现贝索斯沉浸在装置一个蚂蚁农场中。“他好奇心很重,”弗雷德说,“我一直听说杰夫的坏脾气,但是我得说我从没亲眼见过,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玩的人。”贝索斯的雄心有时候很理想主义,他想要亚马逊保留两份每本印刷过的书籍,这个没实现的梦想称之为亚历山大计划。

在亚马逊,作家们创作书籍甚至不被称为创作,被称为“废话”。亚马逊的作家和编辑的文化很不一样,不像是计算机工程师和MBA们当家的公司。通常来说,MBA主导的公司会以数据为基础,只相信结果。一位前亚马逊员工说:如果你想了解亚马逊的文化的话,你最好去了解亚马逊的招聘机制。亚马逊的雇员们不是来做独一无二的工作的,他们只是被招聘来成为亚马逊机器中的一部分。很多亚马逊的经理都必须要接受梅布人格测试,八成的雇员的性格都可以被分成几类,贝索斯也一样:他们都是内向的,注重细节,工程师话的人格,这里没有音乐家,也没有设计师和商人。这里的大部分雇员都很类似,他们以优异的成绩从MIT毕业,但是他们都是一帮书呆子,酒吧里跟美女搭讪都不会。

亚马逊内部充满了一群狂热的崇拜者,而亚马逊内部的人文工作者就和他们格格不入。为了平息公司内部的自满情绪,贝索斯关闭了向股东的年度报告,表明亚马逊才刚刚上路。亚马逊最近在kindle电子阅读器上出版了一本《第一天》的书籍,弗雷德和马库斯就此开玩笑:我们还是刚刚起步,哈哈。

亚马逊内部的作家编辑和技术的一大区别在于:作家和编辑对出版商态度很温和,而技术员工就大不一样了。亚马逊刚以图书起家的时候,他们和出版商的关系相当不错,可就算是这样,亚马逊对纽约书屋也很不耐烦。Mary Morouse在1999年报告说:我有个销售SVP告诉我,他们对超过他们的销售很高兴,可是他不会预测今年具体的销售金额。Mary问他今年的销量如何,他说和去年差不多吧。就从这点看来,传统图书从业者实在是日薄西山。马库斯告诉我们说,亚马逊内部的员工觉得出版商是一群卢瑟,他们活在1968年,仓库里堆的全是垃圾,出版商们严重和时代脱节,办公司设在昂贵又不方便的曼哈顿。他们从不收集消费者的数据,靠运气来卖书。所以当亚马逊入侵到图书业的时候,亚马逊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改变图书业。

可现实给了亚马逊当头一棒,1999年节假日的时候,亚马逊试图出版自己创造的书籍。马库斯写道:没有一本畅销书,都是一批没有思想的残次品。而公司内部有图书出版经验的人都被晾到一边去了。亚马逊自产图书的这段历史在网上再也找不到了,而现在亚马逊不顾当年失败的教训,十年之后,再一次试图出版自产的书籍。

实际上,亚马逊只是个超级卖场而已,它不是独立的书店,他自己的作家写作是为了创造销量。如果消费者在亚马逊上浏览了一本书但是最终没有购买的话,就会被记录为一次repel。

 

Marcus被告之自己的作品的repel率非常高。弗雷德说:没有编辑有安全感,我每天都带着自己的名片盒回家。

原来的出版商会为了把自己的书籍摆放到书店显眼的角落里,交给图书零售商一笔“合作费”。这并不会违反1936年的罗宾逊-派特曼法案,该法案禁止出版商以更便宜的价格把书批发给出版社更心仪的零售商。马库斯告诉我说:虽然“合作费”不是亚马逊发明的,但是亚马逊收起“合作费”来,实在是得心应手。出版商们为了把自己的书推到亚马逊首页显著的位置上,要花费一万美元。然而他们从来不知道“合作费”对销量的具体贡献。

亚马逊更是声称:我们不和出版商讨论业务问题。

亚马逊图书部门的每个小类别都必须要去收取出版商的“合作费”,而亚马逊给“合作费”定的目标越来越高。1999年的时候,亚马逊收到的“合作费”是361250美元,他们给200年制定了九百万美元的目标。马库斯询问Lyn Blake既然合作费我们收取了,是不是需要向出版商们提供销量的目标。Lyn Blake说:不需要,出版商想和亚马逊做生意,必须要先支付费用。亚马逊提醒编辑们:“合作费” 而不是卖书的收据,是进入亚马逊卖书的底线。“合作费”越多,书籍就会放到亚马逊网站越显眼的位置。

这个时候,亚马逊内部有小组开始用计算机算法来处理读者的历史购买数据,基于机器算法处理出来的结果来向消费者推荐商品。这个小组叫:个性化小组,个性化的意思就是数据处理和统计概率。机器的算法消耗的费用为零,它们让作者的评论不再被需要。娱乐编辑Tim Appelo说:就算你是柏拉图式的评论家,你也无法击败早期的机器算法。亚马逊内部部门竞争非常激烈,

 

丝毫不比外部竞争逊色。个性化小组的办公室里放了一副横幅:人类忘记了约翰亨利最后死于非命。(引用终结者中的剧情)机器最终击败了人类。

在互联网狂热的1999年12月,时代杂志把贝索斯命名为年度人物。封面文章中说道:亚马逊不再只和技术,商业有关,亚马逊是一个内容商店。正巧在这个时候,亚马逊的做内容的人们正在一个个离开亚马逊,虽然作家和编辑让亚马逊更加有趣和便捷,但是他们没有带来更多的消费者。有一天,弗雷德发现了一份备忘录,上面建议撤销编辑部门。DVD和视频部门的老板Jason Kilar(后来Hulu公司的创始人)把部门的首席编辑安妮霍利解雇了,他说:很抱歉,安妮,只是你真的没为公司创造任何价值。

2000年七月份,贝索斯向全公司发了一封邮件,标题是:保持微笑,我们竟然还处于起步状态,总有人要为此负责。几个月后,互联网泡沫破灭了,华尔街第一次对亚马逊失去信心。贝索斯宣布,未来十八个月将会专注于盈利。马库斯和弗雷德在被解雇之前很知趣的辞职了。Tim Appelo接任了马库斯的职位,他说:我是主页的最后一个编辑,而现在,只有少部分工作需要人来完成。2002年的时候,亚马逊的主页已经由机器自动化运行。亚马逊的征服继续飞奔向前。

亚马逊为编辑的决定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这其实是他最近这些年业务转型的一个模糊的注脚。内部人士透漏:2008年当亚马逊年收入200亿美元的时候,亚马逊开始考虑自己创造内容,亚马逊开始想要雇佣作家创作,然后自产自销。此时,亚马逊和出版社的关系日渐恶化,而且丢掉了大部分音乐和视频市场,输给了苹果和netflix。这些困境和贝索斯的“无缝”理念产生分歧。亚马逊内部员工声称:如果我们可以把创作和销售书籍都掌控在手里,我们就能更好的做生意。如果我们可以控制内容,我们就能控制一切。

许多出版商现在视亚马逊为穿在身上的沉重的衣物,让他们行驶缓慢,而且无法摆脱。亚马逊为了盈利,并没有提高零售的价格,而是采取了另外的方法:压榨供应商,和沃尔玛的做法如出一辙。亚马逊开始要求更多的“合作费”,更好的装运条件。出版商明白如果他们不跟盘的话,网站上的算法就会把他们踢出去。最终:他们都向亚马逊低头。Brad Stone描述了亚马逊狩猎小出版商的计划:亚马逊内部称为羚羊计划。贝索斯声称亚马逊应该像是猎豹狩猎病羚羊那样去追求小的出版商。

亚马逊的开始出售不同等级的合作费用,而且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亚马逊简化了促销系统,出版商需要提交一个往年全年销售额的百分比作为”市场发展基金”。出版商对这个年度谈判很恐惧,形容它为,要压榨我们的果实。这个百分比不断上升,市场主管透漏:大型出版商将会支付百分之二或者百分之三的年销售额,现在比例提升到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七,用来把书籍的定价削减到半价。兰登书屋在亚马逊提供了百分之五十三的折扣。

至于小出版商,亚马逊要求他们给出超过60%的折扣,严重压榨了出版社的利润。因为亚马逊管理他们的库存,所以滞销的书籍也不能退还,所以提供一个更大的折扣。出版社有时候就会把这些花费转嫁给作者,计算版税的时候是按照折扣后的价格,而不是原先的定价。最近,出版商声称:亚马逊要求追加付款,总共百分之一的净销售额。付款后,出版商才可以和亚马逊讨论市场促销的策略,否则就只能依靠算法了。一旦出版商不再满足亚马逊的要求,他的图书将不会获得促销提升。

2003年的时候,亚马逊在图书中加入了搜索业务,可以让消费者在不购买书籍的前提下,搜索书籍中的词条。出版商们谨慎地同意亚马逊扫描他们的一部分内容,做成可搜索的词条。他们

 

没有意识到,他们给与了亚马逊一个在电子书市场上一个巨大的优势。

贝索斯在目睹了苹果使用iTune和iPod接管了音乐销售市场之后,决心捍卫图书市场的统治权。2004年,他在硅谷建立了一个实验室,目标是建立亚马逊第一个消费电子硬件,用来阅读电子书的设备。贝索斯告诉这个项目的主管:你的目标是让所有销售纸质书的人失业。同时,亚马逊开始敦促出版社授权在电子书和零售协议上。2007年纽约的一个出版社会议上,贝索斯发布了一个简单,轻量,可以存储200本书的设备-kindle电子阅读器。

贝索斯宣布kindle上的新款书和畅销书的价格将会是九百九十九美分,不管书籍的长度或者质量。贝索斯定价是受苹果在iTune上九十九美分价格的歌曲所激发。亚马逊把从出版商那里拿到的价格很仔细的隐藏起来,他们可不想让这只猫跑出袋子。

Kindle上的定价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低于批发价,如此之地以至于严重威胁到了26美元的精装书市场。靠从Barnes&Noble和Border到雨天书店的小书店迎来了厄运。如果人们都用电子读书,那意义何在?2008年金融危机,给书店和出版社带来了灾难性的裁员。

直到2010年,亚马逊控制了90%的电子书市场份儿,在任何行业,没有一家公司曾获得过的绝对统治力。极低的价格阻止了竞争。文学代理商安德鲁威力说:贝索斯想要的是把零售价格尽可能的调低,1.99美元,甚至0.99美元。这其实是苹果的模式:我们不关系交易内容,我们只想让交易在我们的设备中进行,为此将不惜一切。如果消费者习惯了几美元买一本电子书,没多久出版商就再也无力支付他们在亚马逊上的促销了。

出版商们环顾四周,想要寻找亚马逊的竞争对手,他们发现了苹果。苹果正在准备发布ipad和Ibooks商店。苹果希望和六大出版商达成协议:Hachette, HarperCollins, Macmillan, Penguin, Random House, and Simon & Schuster) 。协议内容如下:出版商可以在ibooks商店中自定义价格,苹果将会对每笔交易抽取30%的佣金。这被称作代理模式,在某种程度上,这笔亚马逊的模式还要糟糕。但是给了出版商控制定价的权力,而且可以在市场上挑战亚马逊。苹果的策略是:他可以匹配任何竞争对手的价格,包括亚马逊。

六大书店中五个选择和苹果结盟,兰登书屋除外。大部分书店的高管用电话或者邮件来通知亚马逊,然而约翰萨金特坐飞机到西雅图和亚马逊的四个高管,其中有kindle内容部门副总裁Russ Grandinetti,来协商这件事情。萨金特在邮件中写道:我在去西雅图的路上,穷凶极恶的亚马逊估计要把我痛扁一顿。

萨金特放低姿态,可亚马逊可不吃这一套,他们习惯独断专行。他们一起在一个小会议室里谈判,萨金特声称麦克米兰出版社想要改变和亚马逊的合作方式,变成代理模式。如果亚马逊拒绝,麦克米兰将会扣押给亚马逊的货物七个月。讨论充满了火药味,20分钟后,萨金特就被赶出了会议室。第二天,亚马逊把网上上的麦克米兰的所有书籍都下架了。为此,亚马逊遭受了各方严厉的抨击,他不得不接受了代理模式,几个月内,kindle里面的电子书就涨价为十四美元九十九美分。

亚马逊很快向联邦贸易委员会投诉,2012年四月,美国司法部门起诉苹果和其他五大出版社密谋提高图书价格,抑制竞争。最终,所有的出版商都和政府达成协议。萨金特了解到潜在的损

 

失将会远高于公司本身的价值的时候,最后选择和政府和解。而且,麦克米兰被迫赔偿两千万美元,Penguin公司赔偿七千五百万美元,这对利润乏善可陈的图书出版业来说,实在是一笔巨款。

苹果不服判决,继续上诉。去年六月份开始审判,萨金特和Grandinetti和其他曼哈顿的业内人士出庭作证。政府拿出了五大出版社和苹果公司的电话记录,邮件记录和晚餐记录来作为证据。萨金特和其他的高管声称,他们确实想要电子书卖的价格更高,但是这些证据只能表明商业竞争环境很复杂,他们并没有和苹果共同操纵价格。七月十号,丹尼斯法官宣判政府获胜。

苹果面临八亿四千万美元的巨额罚款,选择继续上诉。以出版商和苹果的视角来看,法院并没有意识到当时的商业环境。亚马逊通过低廉的价格,在图书市场已经有了垄断的优势,这让新来者无法进入竞争。从那以后,亚马逊的市场份额下降到65%,剩下的份额被苹果和Barners&Noble瓜分。一言以蔽之:代理模式给市场带来了竞争。法院的决定可以看出自由派和保守派的区别:法院看来:垄断与否,应该从消费者的角度来看,而不是从生产商的角度来看。重要的是降低价格,让消费者得到实惠,而不是市场上竞争的激烈程度。Cote法官的意见表明她对亚马逊商业模式的亲睐,她说:苹果认为:亚马逊从事非法垄断,而苹果和大型出版商联盟来对抗垄断的亚马逊对市场经济是有促进作用的。这是一派胡言。

亚马逊宣城自己是世界上最关心消费者需求的公司。虽然这些都是老王卖瓜,可是就算是最痛恨亚马逊的评论家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无法抗拒亚马逊提供的便宜的价格,便利,和多样的商品。贝索斯讨论向消费者服务的时候,好像是在阐述自己的人生目标。詹姆斯马库斯说:消费者

就是上帝,为消费者作出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前亚马逊娱乐部门的编辑Appelo说:杰夫试图创造一个机器,用机器来预估大众的需求。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只想要服务于消费者,让消费者感到快乐。亚马逊的书店已经知道了消费者的地址和信用卡信息,一键购物就只有消费者和购买的按钮了,购买商品变得更加便捷和迅速。一位营销主管说:这是某种自慰的文化。如果你花79美元成为亚马逊的会员,两天后你的商品就会免运费送给你。亚马逊下一个目标是当天送达购买的商品,首先是美国的某些城市,然后是整个美国,然后是推广到整个世界。去年十二月,亚马逊利用分析的你的消费数据,先把产品提前运到,很快,你家附近就会有个亚马逊的仓库了。

而现在,亚马逊连税也不用交了。多年以来,亚马逊强烈反对在没有仓库的州交税。在加利福尼亚和其他州,零售商一直在向政府施压,政府出台了在线销售税收法案。亚马逊更青睐全国性的法案,因为亚马逊几乎可以主导全国性的税收管辖权。

在亚马逊上购物,你会发现,所有实体商店里不合理的地方,还有停车花费的时间,无礼的收银员,还有结账时拍的长队,这些麻烦都不见了。亚马逊相比实体店来说提供了巨大的便利。亚马逊可以借助因特网的优势直接和巨大的对手-沃尔玛进行竞争。

亚马逊的员工包括成千上万的仓库工人,亚马逊通常在高失业率,低收入的地区建造配送中心。内部员工描述说:就像是卓别林的“摩登时代”的电影里一样,配送中心里的工作大部分是:挑选货物,打包,运送书籍和狗粮,还有挂户机。工作人员用电脑测量出来:在一百万英尺的仓库里,每一班仓库工人都要走11英里,每个订单要话费33秒。BBC的记者卧底在仓库,拍摄了

 

一份里面工作的录像。一位压力学专家说:在里面工作有很大几率会得上精神疾病和生理疾病。然而亚马逊声称:仓库里的工作和其他行业的工作没什么不同。

去年九月,律师们对亚马逊提起集体诉讼,代表一个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叫Neal Heimbach的仓库工人,他被拖欠工资。吃午饭之前,Allentown外部的配送中心的员工必须排队通过金属探测器,拿出随身物品被检测之后,才能被放行。这个过程要花费10到20分钟。在亚马逊的仓库里,由于低收入的员工和亚马逊缺乏联系和纽带,偷窃成了一个被广泛考虑的问题。

美国的亚马逊员工都没有加入公会,因为消费者会受此影响。公司的高管告诉时代杂志,亚马逊认为公会将会对亚马逊提高消费者的服务体验起到阻碍作用。2011年,allentown的早报发表了一篇调查:在炎热的夏季,亚马逊的仓库旁边停放了多辆救护车,以便把中暑的工人送到急诊室去。然后,亚马逊就在仓库里安装了空调。然而,亚马逊的仓库里的工作现在在逐渐由机器人来接手。贝索斯最近向查理罗斯预测说:五年之内,快递包裹将会由小型无人机运送。亚马逊将会把所有的人类劳动力剔除出仓库,我们最后将会收到机器运送的货物。

不断地创新和低廉的薪水,亚马逊代表了新兴的成功公司。亚马逊正在疯狂招聘,去年亚马逊就招聘了将近三万名员工。但是亚马逊的破坏式创新可能导致工作机会的减少。根据华盛顿当地研究中心的研究,实体零售商每卖出一千万美元的商品,雇佣47人,在亚马逊,只能雇佣14个人。

图书业中,很多雇员都在独立商店工作过。20年前,美国有4000家独立商店,它们是人们的文化中心,人们可以在书店里浏览书籍,交流思想。而在今天,只有不到2000家了。Borders书

 

店已经死了,Barnes &Noble也半死不活。最近,独立书店又有回暖的势头。薇薇安简宁,她在雨天书店工作,已经在图书业工作了30年了。她说:我们了解我们的客户,其他的独立书店也一样,我们比什么推荐引擎更知道读者们想要读什么书。

亚马逊胜诉,让很多出版业的人猜想司法部门和亚马逊互相勾结。他们发现克林顿政府的副检察长詹姆戈德里克,他同时也是司法部长埃里克霍尔德的一个好朋友,在亚马逊的董事会成员。就在法官Cote判决亚马逊胜诉三周后,美国总统奥巴马就出现在亚马逊的仓库中,赞扬亚马逊创造了良好的工作机会,而实际上,仓库的工作每小时只能挣11美元。更明显的是在去年十一月,财政拮据的美国邮政总局宣布和亚马逊结成特殊伙伴关系,给予亚马逊单独的周日特惠。对于图书业的很多人来说,奥巴马拥抱亚马逊让他们感觉被背叛了。一位文学代理商说:很奇怪一位以作家起家的总统,竟然选择站在想要压榨出版商的亚马逊这边。

自从亚马逊发布kindle以来,亚马逊和出版商之间的关系由紧张变成了全面战争。他们的矛盾不只是业务冲突和技术变革,而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模式,有不同的文化模式和哲学理念,技术人员称之为“中断”。

一家大出版社的资深编辑告诉我说:在这个时代,图书出版有太多的浮夸的东西。在你到达终点之前,终点总是完美的。技术人员总会说:你最好如果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不要阻碍我前进。技术人员的方式就是:让我们在某人的脸上创新吧。现在的图书出版业就像是个老女人,除非她开始尖叫,否则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在创新。这种创新其实毫无意义。

这位资深编辑和出版业的大部分同行一样,很少了亚马逊直接打交道。但是在2010年的秋天,

亚马逊的kindle部门的副总裁Russ Grandinetti参观纽约书屋的时候,他参加的这个会议。就像是贝索斯一样,Russ从普林斯顿毕业,然后在华尔街工作。他在1998年加入亚马逊,担任财务主管的职位,然后又做过服装,最后负责kindle。一位亚马逊的同事说:Grandinetti是公司里所有人都认为最聪明的人。但是很多出版商觉得他是个恶霸。一位认识他的文学代理人说:你要是和RUSS相处过一段时间,你就能感觉到RUSS觉得出版商是一群白痴。

会议上,Grandinetti展示了亚马逊的图表,鼓励人们加速进入电子出版和在线销售。这位编辑回忆说:他只是拿出来一份资料,然后说,我不能告诉你内容是什么。但是我们休戚与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Grandinetti开始回答问题,一位编辑问道:我注意到你在宣布 “kindle singles”,里面的左敏包括小说和非小说,售价几美元,内容比杂志长,比书籍短。你要和哪些出版商合作?

“所有的出版商” G 回答说。

所有的出版商都参加了这个kindle single的项目?“奥,不对,亚马逊才是出版商。”

这位编辑觉得很不爽,G甚至没有透漏任何关于kindle single的出版信息。G轻蔑地对待他的观众。这位资深编辑说:出版商们从来不用这种方式做事。

当我采访G的时候,他对出版商的现状表示同情。他说:阅读的电子化和数字化是这个图书业的最大变换,变化是如此剧烈。而因为我们是这方面的领导者,所以很多恐惧就投射在我们身上。

贝索斯也指出亚马逊的作用只是拥抱未来不可逆转的变化。贝索斯在看了60分钟的亚马逊无人机运货之后,告诉查理罗斯:并不是亚马逊要求图书业改变,而是未来大势正在改变图书业。

在G看来,kindle帮助图书业更好地过渡到了混合印刷和数字世界的时代。同音乐行业,电影行业和新闻行业的人比较,作家的未来会更好。旧的少部分出版商和编辑,书店决定手稿出版的时代正在向数字化的时代俯首称臣。G告诉我说,在这个时代,出版商的工作只是:建立一个扩音器。

自从kindle发布以来,亚马逊成立了亚马逊出版部门,现在这个部门已经盈利了。除了kindle single,还有神秘,惊悚,浪漫,还有宗教主题的书籍。还有一个自助式的同人小说平台。作者直接成为亚马逊的合作伙伴,版税能挣到70%,而不是旧精装书时代的15%。贝索斯所吹捧的成功的作家,比如Theresa Regan的书已经被下载了成千上万次。但是研究表明,半数的出版作者一年挣不到500美元。

G 说,当前是读者最好的时代,因为有数不胜数的书籍可供阅读。去年的法兰克福书展上,G警告出版商说,他们只会保留价格便宜的电子书,否则,消费者可能都被高价格赶跑,去平板上玩愤怒的小鸟去了。

❈ 策划编辑:Airy Hsu

❈ 翻译:李原 http://newyorkerlol.blog.163.com/

❈ 来源:《The New Yorker》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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