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不开车

对我来说，十天不开车，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自从1999年拿到驾照后，我曾有十三年根本没碰过车——除了2007年夏天的某个下午，我在京藏高速上摸了下方向盘，不到半个小时就撞上了一辆运煤的大卡车。那次阴影挥之不去，好长时间，我坐任何车都紧张得要命。说实话，我认为开车毫无乐趣可言，唯一的好处，也许在于方便出行。但在狂堵的北京，连这点好处也说不准。因此，当网易编辑问我能不能体验“十天不开车”时，我告诉她，这没什么难的，我常这么干。

我不常开车的很大原因，在于我不坐班，不用每天朝九晚五。而且我住在市区一套小公寓，步行到三里屯也就十几分钟。印象中我似乎很少有开车的机会。在买车后的第一年，因为不敢上路，也觉得没必要，车在楼下小院停了大半年，落满鸟屎。我的驾照看起来历史悠长，但实际上，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新手。直到去年夏天，我才正式上路。我承认一开始总有些兴奋，去趟超市都得开车。但只用了半年，新鲜劲就没了。我相

信没有它日子照样过。

星期二是体验的第一天。我精心挑选了这个日子，是因为那天我要去办公室。前一天晚上，我挑了个僻静的停车位，仿佛给我和车都放了个长假。我在中午出门，天气也很配合，是北京少有的阳光。小区对面有个公交站，半年前我常在那儿等车，有趟该死的公交车，总是要等很久。今天也不例外，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后，车仍没来。若在以前，我早打了个车。但我现在心情不错——只要不是天天如此，偶尔等一下，发发呆也挺好。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当我刷卡上车，听到“哔”的一声时，我还有点小兴奋。

车厢里也没了往日的臭味，一点都不拥挤，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玩着手机。我以前烦死了这种场面，觉得个个都是冷漠的都市人。但今天我也掏出了手机，享受着坐车看新闻的待遇。阳光掠过车窗，一切都很妙。我决定回程也坐这趟车。

傍晚从办公室出来时，天已全黑。开了一下午会，晕头转向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我稍稍有点想念温暖的小轿车。当我在公交站等了十分钟后，我发现自己又在心里骂那趟该死的公交车了。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花了同样的时间到家。但不知道怎么了，觉得手表走得好慢。

第二天，我决定步行前往三里屯。我约了个朋友谈事，他原本是打算去平安大街找间咖啡馆，我说怎么那么远——“而且没公交车直到啊！”我几乎是向他吼道。他最终答应开车到三里屯等我。从我家去三里屯，有条安静的林荫大道，正好穿过使馆区。我喜欢那条马路，却很久没有在那里散过步了。来回四十分钟，不多不少的健康步行时间。——只是临睡前，小腿怎么有点酸酸的。

星期四可就不好打发了。我得去北京西边工作，晚上和朋友在海淀吃饭。开车那半年，每次去西边就像一次远途旅行，常常堵得让人发慌。但这次我打算坐地铁10号线。我大约早上8点半出门。事实证明，以后尽量别在这个点儿坐地铁，那就像在寒冬冷风中等公交车一样，令人对生活绝望——太挤了，我甚至腾不出手来看手机。我想无论如何得晚点回家，错过高峰期。结果我不仅错过了人潮，也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在寒风中（再一次！），我站在街头拦了半个小时，才拦到一辆不情不愿的出租车。师傅冷冰冰地把我送到家门口，我觉得他才是真正不想开车的那个人。今天最大的收获，是晚饭时喝了点儿酒。

星期五，限行。简直是法定节假日。

好几个朋友打电话来，问我周末干嘛。我说哪儿也不去。“对，啥都不干，就在家里。”我一个一个回复，“噢，没事没事，我心情很好啊。”我其实有一堆事要出门的。比如我应该带小猪去洗澡了。小猪是一条狗，我昨天摸了摸它的毛发，满手都是黑。若是阳光不错，我也应该带他去郊区跑几圈。再不动动，它就和我一样胖了。但是不开车，它哪里都去不了。在我没买车之前，有次它生病，我给了出租车司机两百元，才载了它去医院。这个周末它只好陪我呆屋里，看了一天一夜的电视。周六晚上，我透过窗户瞄了一眼楼下的车。它也有点落寞，不是吗？

星期天下午某个时刻，我跑到楼下，发动汽车，把它挪了个位置。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干。这不算违规吧？

周一的天气预报显示，空气质量优！建议开窗通风、室外运动。我只是六天没开车，这么快

就见效了？可是我去哪里室外运动？以前我是有辆自行车的，但买车后，就给了另外一个需要它的朋友。而且外面风大得厉害，那位朋友应该也没骑它上班。我本应去一趟办公室，但阳光这么好——我又不能开车，不如在附近找个咖啡馆坐下工作。我为这个借口稍稍感到得意。

第八天，又到星期二。上午打开窗，只觉灰头土脸的，雾霾又来了。我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似乎一切都白做了。老板打电话说下午开会。我哑着喉咙说，感冒了。然后窝在家里，盯着日历算时间。十天不开车，还剩多少小时？

我不知道最后两天是怎么混过来的。我再次坐公交车去了一趟办公室，等车的时候差点焦虑到疯——比自己堵车的心情还难受，何况，公交车也照样堵。车厢里的人都面容惨淡，仿佛生活的不如意都在那儿了。我对自己很生气，也许是因为觉得我好像不能再吃苦，就像一棵娇嫩的葱。事实上，以前我也不是天天开车往外跑，可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变成了想开车的人？他们都说，想那么多，你有病吧？

嗯。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最终我有十一天没开车——周五，又他妈的限行了。